幾天沒下床的後果就是走路頭輕腳重。我瞇著眼睛走出船艙，好不容易才適應了外面刺眼的陽光。

考生們都聚在開闊的船面上，等待著第四場考試，每個人臉上或輕或重的留著黑眼圈。

“看起來，昨晚真是戰況激烈。”

“你還好意思說，”奇犽氣哼哼的瞪我一眼，“我看就屬你最悠閑。”

我不置可否的聳聳肩。

“這船真結實。”小傑的笑臉和臉上黑眼圈相映成趣，“洛伊絲的門怎麽也打不開，連雷歐力用斧子也沒用呢。”

啊，是小伊加了念吧。

“小傑，奇犽，”酷拉皮卡從人群裏走出來。

“酷拉~”小傑揚揚手，“怎麽樣？”

“他們已經到了，還沒下來。”酷拉皮卡笑著指指上面，看見我，微笑著說，“洛伊絲，還好麽？”

我點點頭說：“還好。”然後轉頭看著遠處的飛艇慢慢接近。

近了。

地上被遮出的影子越來越大。

風送來涼爽鹹濕的海的味道。

目標。103號。

那是一個裹著頭，長相有些陰婺的幹巴巴的老頭子。

我記得，是在第二天的時候，小傑雷歐力酷拉皮卡去找能召喚蜂的彭絲而陷進洞裏時，那個已經掛掉的養蛇人就是103號。

在此期間，小伊挖坑睡覺，酷拉皮卡和雷歐力結盟，小傑苦練釣魚技術，西索按耐不住想要殺人。

所以我只需要找個地方休息一會，然後找到主角們，跟著他們進洞就好。

綠樹莚莚，陽光從幾近遮天的參天大樹中留下斑駁的樹影，風吹過的時候，樹影沙沙的晃著。

這裏要不是考試會場，用來出租度假也能賺上一筆可觀的數目。

我躺在樹木的枝幹上，陽光溫暖，卻剛好被樹影遮住。

半夢半醒間，聽見不同於樹葉摩挲的沙沙聲。

好像是誰小心翼翼的在向這裏靠近，腳步很輕，但是還是不夠隱蔽。那腳步頓了頓，然後往我這裏逼近。

然後，從我設的小機關那邊傳出劃破空氣的嗖嗖聲。

啊，擾人清夢是會遭雷劈的。

我翻個身，看見地上零零落落的散著我用小刀削的尖銳的木質小玩意，酷拉皮卡雙手舉著雙刀，臉側有一道淺淺的小口子，好像是在課上睡著了不小心用紅筆蹭上去的一樣。

“……洛伊絲。”他收起刀，小心而又謹慎的慢慢走到我躺著的那顆樹下，“呵呵，這麽快又見面了。”

“哦。”我低頭看著他，他金色的發絲在陽光下鍍上一層淺色的光暈，溫和，纖細的美少年。

“我只是想看看這裏的地形，沒想到就碰到你了。”

“所以呢？”

“要組隊一起麽？”他仰著頭看著我，“這一場考試的規則很奇怪，遇見危險的幾率相對也會提升，兩人一組會比一個人要方便一些。”

我想也沒想的說：“我拒絕。”

酷拉皮卡可能沒料到我這麽爽快的拒絕了，他呆了一瞬。

“如果你想找個可靠的同伴的話，”我指著剛才聽見發出動靜的東南邊，“那裏，大概四百米左右。”

“……謝謝。”他的表情還是有些僵硬，“請原諒我失禮，請問我之前有說錯什麽以至於你生氣嗎？”

我看著他脫去稚氣的外殼變的清秀的臉龐，搖搖頭。

“但是你為什麽有些仇視我？”他盯著我的眼睛，認真的說，“我確定不是我的錯覺。”

“是麽……”我蜷起腿，把下巴支在膝蓋上。

“如果我做錯了什麽，我向你道歉。”溫柔的少年微微頜首，“那麽，不好意思，打擾了。”

不是仇視，只是有些糾結不知道該怎麽面對。

我最狼狽的時候，窩金有來救我。

我的眼眶裏，是屬於你族人的眼睛。

你怨恨幻影旅團，你會殺了窩金。

那我該怎麽像什麽都沒發生過似的笑嘻嘻的和你做朋友？

我不能說[酷拉，我們是好朋友，所以放棄報仇吧，你們族人死了就死了也不能死而覆生，生命的意義什麽都無所謂，放棄吧放棄吧。]

更不能說[哎，窩金，酷拉皮卡會殺了你，你先去殺了他吧，殺了他就沒有隱患了。]

所以要怎麽樣？

我默默的看著酷拉的背影越來越遠，消失在繁雜的樹枝後。

吶，對不起了，酷拉皮卡。

完全沒有睡覺的興致了，我漫不經心的哼著沒有詞語的曲調。

陽光慢慢的，慢慢的黯淡下去。

天黑了。

東北方向傳來殺氣，南方傳來殺氣。

正西方向的殺氣最強，還有念力。

那裏就是西索和小傑的在的地方了吧？

我慢悠悠的爬下樹，朝那方向走去。

到達的時候戰鬥已經結束了。

只有草地上一片狼藉和周圍的血腥味昭示著這裏曾經發生過戰鬥。

小傑躺倒在草地上，稚嫩的正太臉觸目驚心腫了一大塊，周圍零零碎碎的東西散落了一地。

欺負小孩，沒有節操的混蛋啊。

我拎起小傑，小男孩輕輕的，不用費多大力氣的就放進大樹洞裏，然後給他身上的傷口貼上止血繃。

樹洞很深很大，兩個體型很小的人坐在裏面也不會覺得擁擠，我蜷著腿，旁邊的小傑呼吸平穩。

而且這裏，這一方印著夜色天空，看起來真美。

後半夜，小傑醒來了。

我睡得很淺，一聽見他的呻吟聲便清醒過來。那個小男孩半睜著眼睛，眼底裏都是灰敗。

“要再睡會麽？”我問。

他搖搖頭，把臉扭向一邊。

過了一會，就傳出抽噎聲，像小動物一樣，肩膀一聳一聳。

我沒有安慰人的經驗，也不知道該怎麽做，我想拍拍他的肩，像阿藝曾經對我做的那樣，舉在半空的手頓了頓，又放下去。

要成長就是要不斷經歷挫折與痛苦，痛苦越大，成長的也越迅速。

旁人的安慰，不過是讓自己的軟弱有了一個宣洩口。

“……我什麽，什麽都做不好……”

男孩的聲音斷斷續續抽抽噎噎的。

“我原來一直都在給大家添麻煩……我真是個無能的人……嗚…”

“…嗚……米特阿姨…我好想家……”

我看著那個小男孩，忍不住，還是伸手拍拍他的頭。

“嗚嗚……洛伊絲…嗚嗚嗚…”

“其實，小傑你已經做的很好了。”我靠在他旁邊，“我像你這麽大的時候，才是根本什麽事都做不好。”

小傑睜著紅腫的眼睛看我。

“我像你這麽大的時候……”

我像你這麽大的時候，什麽都做不好。天賦平庸，成績不好，長相一般。這種人在哪裏的都是不討人喜歡的類型吧？

那個時候的自己連都極其厭惡自己。

那個年齡的孩子，心裏都有個暗黑面，覺得自己孤獨陰暗。於是我心裏的陰暗面更是膨脹到了極點，臉上微笑，心裏歇斯底裏。

可笑的仇視一切，憤世嫉俗。

“……根本就是個自己困住自己的廢物。”我說，“我很羨慕你啊小傑，如果我有你一般的勇氣，一半的自信，一半的親和力的話。”

那樣的話，也不會變成那種歇斯底裏怨天尤人的樣子了吧？

“嗚…你在安慰我嗎…”

“沒有，我只是實話實說。”

“…我一直再受大家的幫助…我還以為…所有的事都是我一個人做到的……其實我只會…帶給別人困饒不是嗎…”

“沒有人覺得困擾的，小傑。”我擡頭，看著天空一閃一閃的星星，“同伴這種東西啊，雖然不敢說能夠完全做到放心把後背交給對方，但至少，是你困在絕境時最大的希望，沒有人會嫌棄自己同伴的。”

“…可是我太沒用了…只會拖累大家…”

“……”

“…我沒有奇犽那麽強…沒有酷拉皮卡那麽聰明…沒有雷歐力的技能…也沒有洛伊絲你那麽冷靜……我只會哭…這麽軟弱…就是個廢物…”

“所以呢？”

“所以……”

“即使這樣，你也必須努力不是麽？”我側頭看著他，“別妄自菲薄了，你有無論如何也不能放棄的理由啊。”

這一點，真叫人羨慕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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